千里通波,千年兴废——隋唐大运河(通济渠)兴衰简史12

第六节 隋唐大运河通济渠东段的湮塞

从淮北柳孜和宿州市区的考古发掘,所揭示的地层剖面看,大运河河床内,所形成的各朝代文化层,多为黄色沙土层,土层颜色较黄,颗粒较大;文化层以上是淤积层,多为浅黄色和灰黄色沙土层。这是因为,使用中的河道,流速快,沉淀的沙多土少,反之,则土多沙少色淡。

千里通波,千年兴废——隋唐大运河(通济渠)兴衰简史12

洛阳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外观

在表土层以下,文化层以上,存在着2—3米的浅黄与灰黄色土层,说明通济渠东段的湮废,最终还是黄泛淤淀所致。

但是,黄河泛滥的洪水,是很难越过隋堤(大运河北堤),而进入汴河河床的。因为,通济渠开凿之初,便将北堤筑为御道,高与宽均超过南堤。自荥阳板渚到商丘西北,汴河与黄河比肩而下,河道几乎平行,南面是黄河,故汴河北堤常遭黄河南泛的威胁,为保漕运,汴河北堤累年培高加宽。至宋,汴河的北堤,已高出南堤1—2米。宽是两倍(北堤宽40米、南堤宽20米)。实际上,隋唐大运河的北堤,已经成为黄河南岸的第二道防洪堤。黄泛如能漫过北隋堤,那么,到了汴河以南,便如入无人之境了。

但是,至今隋堤(通济渠沿线百姓习惯上称汴渠为隋堤,因为隋代所筑)仍是黄泛平原与河间平原的分界线;隋堤北,是黄泛沙土地,隋堤南,是沙礓黑土地。自古就有黄水不过隋堤之说,这种亘古不变的土质与地貌特征,说明了黄河泛滥,未过隋堤。汴河河床上层的沙土淤积,应不是 黄泛越过汴河北堤的淤积,而是盱眙的淮口湮废后,上自荥阳汴口而下的黄河水常年淤淀,而又不再疏浚后,逐渐湮塞的。关于隋唐大运河通济渠东段的湮塞,以往有两种版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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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北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外观

一是建炎二年(1128年),杜充为阻金兵南下,决黄河堤泛滥说。这也是流传最广的说法,这种说法引证了“宋金对峙,宋室南迁,漕运断绝”,和楼钥《北行日录》的史料。以为,汴渠被宋王朝废弃后,自然逐渐湮塞。持这一观点的人,有的是想当然,有的 是人云亦云,都没有对衰败期的历史,进行认真的考证,只考《河渠志》,而忽略了《食货志》、人物传记;只考正史,而忽略了地方志。同时,他们把运河的功能,绝对局限于漕运功能。认为漕运断绝,运河即废,废即湮塞。殊不知,塞而复通,本不是难事。通济渠至宋,已成地上悬渠,决堤乃水尽,数日内即可“车马皆由其中”;修堤堵漏,开启荥阳的梁公堰注水,又数日即可复航。

更何况滚滚黄河东逝水,自隋开通济渠后,便形成枯水期全部、洪水期三分的黄河水由此水路南归东海,自古水火无情,天皇老子也不敢说壅塞即壅塞。只是在南宋与金拉锯时期(1128—-1141年前),金兵任洪水漫溢、以水代兵的情况是有的,但那仅是权宜之计。和平环境下还必须“车行于道,水行于渠”,南宋使臣楼钥的《北行日录》恰恰就是宋、金拉锯时期的见闻。而成书于元代的《金史。河渠志》所记:金代“设黄汴都巡河官一员于河阴以蒞之。”在此后记载了金廷管理汴河的职官设置,说明了通济渠自宋、金拉锯之后又塞而复通,是符合历史发展顺序的,也是可信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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泗县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外观

二是金章宗明昌五年(1194年),黄河于河南阳武决口,“夺泗入淮,夺淮入海”说。持这一观点的人认为:阳武(今原阳县)决口,夺泗入淮后,直接打通了黄河与淮河的通道,故称该时期以后,为“河运同槽”。即泻洪排涝,与航运同走一条水路。这种观点,比前一种观点有进步,承认了除“漕运”外,还有东西“航运”,仍在使用隋唐大运河。但这一观点的致命错误是:忽略了“河运分槽”乃是开凿通济渠的初衷;也是元、明时,屡次改造宿迁中运河山阳渎,千方百计地让“大运河”,避开黄河水时,实现全天候通航的措施。

黄河水,善淤、善决、善徙;泥沙大,洪枯比大;来则决,去则淤,是难驭的烈马。在有汴渠可以分流,可以航运的希翼下,聪慧的先人,是绝对不会放弃“河运分槽”,而想当然地选用“河运同槽”之险途。

隋唐大运河衰败期,虽河道涩浅,但与当时漕运终止后,仅商旅使用,运量相对较小,又可避“河险”,安全系数高,是相适应的。本文在第二部分的第九、第十章中,已对金代运河的运行情况作了考证,这里不再赘述。

以上两种版本,我认为均失之偏颇。在上一章中,我也已列举了金灭亡后,1257年南宋与元拉锯时期,降元汉将严忠济部尚利用“南汴北河”的水运网络,调兵转饷。那么,公元1194年汴河即湮塞,便与史实不符。

因此,我倾向于应有第三种版本:那就是元代“至元年间”到“泰定年间”(公元1290—-1325年)的罢江淮漕运为海运,通济渠再度被朝廷废弃,加之连年黄河泛滥决溢;荥阳至开封、商丘段先行湮塞。泰定后,又发生了黄河大改道,导致通济渠改走“北线”,通济渠遂“逐段湮塞说”。

这一观点的论据,见于通济渠沿线州、府的地方志:

《开封府志》卷五《汴河》:“隋大业元年,开通济渠,自板渚引河,历荥泽入汴,又自大梁之东,引汴水入泗,达于淮。渠广四十步,渠旁皆筑御道,树以柳,名曰隋堤,一曰汴堤。宋定都汴梁,汴水穿都中,有上水门、下水门,岁漕江、淮、浙、湖之粟六百万石达京师。常至决溢,设官司之。元至元二十七年(公元1290年),黄河决,始淤塞。旧府治南有汴梁故迹,即其地也。”

《归德府志》卷十四《河防》:汴河 在府城门南五里,或曰即浪荡渠,元,至元中淤。嘉靖中曾疏之,今复成平陆矣。(元代年号中有两个“至元”,分别是公元1264—-1294年、公元1335—-1341年。)

《宿州志》(清。光绪 何庆钊等修撰)卷三《舆地志》:(汴水)南渡后渐湮。元泰定初,黄河行故汴渠,仍于徐州泗水,至清口入淮。而泗州之汴口遂废,汴水湮塞,埇桥亦废。

《宿州地区志》“元泰定元年(公元1324年),黄河行故汴渠,仍在徐州合泗水至清口入淮,泗州之汴口遂废,汴水湮塞,宿州埇桥亦废。”

《宿州市志》“泰定帝泰定元年(公元1324年),汴水复于徐州与泗水合流,至清口入淮,原流经宿州城的汴水湮没,埇桥由此废。”

千里通波,千年兴废——隋唐大运河(通济渠)兴衰简史12

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外观

元世祖忽必烈,在至元年间统一中国,并定都北京后,通惠河于大德八年(1303年)竣工。至此,江南漕船可直驰大都城内积水潭,实现了京杭大运河裁弯取直后的全线贯通,内陆运河漕运路线告竣,已不再需通济渠、永济渠,作为内陆漕运的备用线路,元统治者可以高枕无忧地废弃通济渠了。第二个原因是进入元朝,黄河水患更加肆虐,据《中国历史大事年表》载:1288年至1325年的37年间,其中 11个年份有黄河下游决口和漫溢的记载,元大德二年(公元1298年)“是年河决杞县蒲口九十六处,泛滥汴梁、归德二郡。”《元史·河渠志二·黄河》中,亦有较多记载。

邹逸麟先生《元代河患与贾鲁治河》一文分析:元泰定年间(1324—1328年),黄河水患发生变化,特点是由原来的决南岸,河南徙;改为决北岸,河北徙。查《中国历史大事年表》,泰定元年没有大水、淫雨、黄河决溢的记载。泰定二年“汴梁路十五县及卫辉路汲县先后河溢。”这次黄泛,很可能是造成通济渠宿州段淤塞的原因;结合《宿州志》的记载,我认为:由于黄河北徙,原“夺泗入淮”时所走的泗水(古汴渠——开封经徐州、宿迁至清口段),在元泰定之后,渐成黄河“故道”,加之汴渠“南线”淤淀年久,可能出现较多浅涩河段,没有由汴入泗达淮,的“北线”水量充沛,行船稍易。于是“北线”自然接替了“南线”,成了通济渠的新水道,这就是《宿州市志》中所记的:元泰定初“汴水复于徐州与泗水合流,至清口入淮,原流经宿州城的汴水湮塞、埇桥由此废。”

其实,隋唐大运河是人类顺应自然规律,改造自然的一个过程,在尝试了鸿沟、刊沟、灵渠、漕渠等人工运河以后,又经历了秦、两汉、魏、晋的经济发展与积累,隋炀帝顺应自然规律,依据我国地貌的自然走向,利用丰沛的黄河水源,开凿了东西大运河,用最短的时间,最少的资金投入,开辟了最短的运河路线,应是大运河的集大成者。隋唐大运河,经历了发展期、鼎盛期,在运行了500年后,由于国家的政治中心转移,漕运功能丧失,遂被朝廷废弃,但由于东、西交流,商贸、旅通、军事等用途所需,隋唐大运河在失去朝廷财力支撑的情况下,又走过了两百多年的衰败期,最后,由于黄河下游的北徙,东、西交流的重担,自然转让给了北线的黄河故道。

中国封建社会的经济,是在自然中成长的,大运河失去了漕运功能,也就失去了政治意义,失去财政支持,它是否衰亡和淘汰,便只有在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中沉浮,并被新陈代谢。这就是隋唐大运河的前半生,是通济渠七百多年的历史,也是中国“大运河”史的前半部。

汴渠的东、西交流功能北徙后,作为人工运河的“通济渠”便寿终正寝了。尽管由于通济渠是由天然河道改造而成,全段湮塞后,还有局部的区域性通航,如《泗虹合志》中记载:灵璧以下,在清康熙年间,逢水涨时依然舟楫可通。但支离破碎的肢体,已不附“大运河”之名,又皈依到“天然河道”之中了。

阅尽《宋史》,《金史》,《元史》中的《河渠志》诸卷后,我深感:若要想弄清汴渠的历史,就必须弄清黄河的历史。因为汴渠连接了黄河与淮河后,将我国东部的水系,作了彻底的大改组,它是一次历时七百年的“北水南调”工程。它导致了我国北方的沙漠化和气候恶化,将黄河与汴渠的史籍梳理成纲,大致可以归纳为:

(1)在黄河下游,由黄河泛滥、淤淀形成的,广袤的冲击平原上,自从隋炀帝开掘大运河以后,汴渠分流了黄河下游的水量,改变了黄河北入渤海的原有架构,汴渠,实际上成了黄河南入东海的正流,以至于淤出了一个洪泽湖。

汴渠在隋唐初,是受黄河三分之水,至宋,漕运之量已三倍于晚唐,三十七倍于初唐,为最大限度地发挥汴渠水运功能,强化管理,由隋唐时的跑单帮发展成了“纲运”(每10-20船为一纲),首尾相衔;不仅漕粮有纲运,见于史载的还有“花石纲”、“盐纲”等。可见,“纲运”带有官运性质,在拥挤不堪的汴渠上,享有优先权。为保漕运,枯水期的全部、丰水期的大部分黄河之水,被引入汴渠航运,因此说,至宋黄河之水主流,是南归东海的。除洪水期外,北去山东、河北的黄河下游,因水量减少,流速放缓,而淤淀加剧,河床渐渐升高,加之祖国大陆北高南低的自然走向,黄河之水南入淮河、入东海,落差大,流速快,渐成主流、正流。

(2)入宋以后,黄河从稳定期开始渐入波动期,洪枯比加剧。由于唐以来的京都(洛阳、开封)均在黄河南岸,朝廷较重视南岸的堤防加固,防洪防汛的原则是“保南不保北”。入宋以后,洛阳至开封段的北岸,便频频决口、漫溢,为遏制黄泛,加速泄黄,减缓下游的洪水压力,宋时在汴渠实施“木岸狭河”措施,以提高流速,通过“激流冲沙”,减少淤淀与疏浚,提高汴渠的泄洪能力,同时也可改善汴渠的航运能力。

(3)宋金拉锯战期间,宋、金均借黄河之水,以水代兵拒敌。金人任黄水南犯,浸漫南宋领土,以致南岸堤防频溃。南北对峙,以淮河为界后,金朝廷为了使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恢复农耕,在黄河屡屡夺泗入淮、夺濉入淮、夺涡入淮、夺颖入淮中。再次加强了黄河南岸堤患的修固,当黄河的南溃,由东端最低处的“夺泗”,发展到黄河冲击平原南岸西端最高处的“夺颖入淮”后,南岸的堤防便全面加固。于是,1194年洪水期,再次出现夺泗入淮,黄河决口,仍回到了开封之东,黄河转而向北的拐点上(最低处)。此后汴渠与泗水两河,共同担纲黄河入淮、入东海的泄洪重任,长达一百多年。

(4)黄河自内蒙古包头南下,到潼关折而东行,沿途群山挟持、无泛滥漫溢之虞,至洛阳以东地势平缓,黄水浅慢、决溢较多,到开封东再折而东北趋于渤海。元泰定年间(公元1324—1328年),黄河的历史发生了大转折,黄河的洛阳至开封段,1325年7月阳武(今原阳县)决口,卫辉路汲县黄河溢;1326年又决阳武县;1329年滑州黄河溢;1330年黄河决东明、长垣、济阴县; 1344年曹州白茅堤、金堤全线溃决……由于宋、金时期南岸的逐年加固,苦撑了一百多年的北岸,开始又一次全线崩溃,黄河下游北徙。元泰定年间的北岸全线崩溃,导致了荥阳久未清淤的汴口无法调水通航。自开通济渠后,形成的南归东海的黄河之水,又改回北趋渤海,周而复始的历史,完成了一个轮回。

(5)从隋至元泰定的七百年间,无论出现夺泗、夺濉,还是夺涡、夺颖的入淮情况,汴渠都是黄河入淮的正流。所谓的“夺”,仅仅是汴渠泄洪不及,黄河漫溢、决口后,再另辟一条泄洪通道而已;或者是,为保汴渠运道的河堤不致溃决,节制荥阳的梁公堰,减少洪水入汴的流量。历史上记载的“夺”,应是共流,切不能误认为是开辟新道后,正流便不通了。黄河北趋渤海的下游、汴渠南入东海的正流依然在通。

(6)但元泰定年间,黄河南入东海之水改北趋渤海后,向南入淮的汴渠,由于淤淀已久,加之漕运功能丧失后,久被朝廷废弃,疏浚欠帐过多,河道浅慢艰涩,经历了近两百年的衰败期,河道已渐淤平,而刚刚因黄河北徙,成为黄河故道的古汴、泗(北线)河道,则比汴渠(南线)淤淀少、水量多,又不再是黄河泄洪通道了(可避河险),成了东、西交往的商旅舟楫,首选航线。

七百年不堪重负的汴渠被淘汰出局了,汴泗取代了汴渠,遂成通济渠的“北线”。北线由淮阴入山阳渎运河,连接东、西。泗州入淮口遂废,南线渐被湮塞夷平,成了现今的地下古运河。

确切地说,隋唐大运河之通济渠,荥阳至泗州段(汴河南线)是在公元1290—-1325年后,元代至元——泰定年间,最终湮塞的。它湮塞的根本原因,是黄河南入东海之水,北归渤海;黄河北徙,祖国东部的水系,归宿原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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